我對他很有好感,有意無意地撩他。他很聰明,察覺到我的小心思,慢慢曖昧起來,之后便順其自然,談起了甜甜的戀愛。
不,甜甜的戀愛,只是我一廂情愿。
馮科心里有別的女人。
那會兒我年紀小,情商也不高,根本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對勁,一直到我們畢業。
我們在同一年畢業,我大學畢業,他研究生畢業。
我家在安徽,爸媽想讓我回家;馮科家在青島,他想回青島。就在我糾結著到底要回家,還是跟馮科去青島時,他跟我提了分手。
“我不能讓你犧牲。我們還是分開吧。”馮科對我說。
我做夢也沒想到馮科會說出這樣的話來,辯解說:“我沒覺得去青島就是犧牲啊。青島這些年發展也還不錯,我在青島找工作,也是可以的。”
“但是你爸媽并不同意你來青島。”
“我會想辦法說服他們的。”
我以為馮科跟我分手,是因為我爸媽的阻攔讓他有壓力,甚至還為此感到愧疚,卻沒想到這只是他為了甩掉我找的借口而已。
就在我們兩個藕斷絲連的時候,我發現他跟前女友曖昧不清。
有一天我跟馮科一起去跟朋友吃散伙飯。學院里讓填一份畢業生調查表,我手機快沒電了,就借他的手機用,他正被幾個關系很好的朋友拉著灌酒,很干脆地就把手機給我了。
我用他手機填著表格,正好看到高盈給他發消息,問他:“你回青島,工作都找好了嗎?”
我一不小心點到了那條消息,就把對話框打開了。
馮科發給高盈的前一條消息是:“15號我就回青島了,你什么時間有空,我們再見一面吧,我有話對你說,自從分手后,我們還沒好好聊過。”
我一愣。這女人是馮科的前女友?可是我從來沒聽他提到過。
我又往上翻了翻聊天記錄,發現在我們戀愛期間,馮科跟他的前女友還聯系著。
他們的聊天記錄不算多,但每一條看起來,都特別曖昧,似乎兩個人一直藕斷絲連。春節期間,馮科給她發消息:“我回青島了,你有空嗎?我想跟你見一面。”
高盈給他發了一個酒店地址:“你直接過來吧。”
看到那個酒店,我手抖了一下。她為什么要約馮科在酒店見面?我被綠了?
但是過年期間,我跟馮科明明還很甜蜜。大年三十,海邊有煙花秀,他還跟我視頻,讓我跟他一起看煙花。在這個時候,他已經跟前女友出去開房了?
我又翻到一篇文章,是馮科發給高盈的,他問她:“這篇文章里寫的是不是你們公司?牛啊,都上新聞了!”我點開那篇文章,那是青島本地的一家媒體發布的采訪。
看完報道,記住高盈公司的名字,我原封不動地把馮科的手機還了回去。
都說,沒有人能笑著從男朋友的手機里出來,我相信了。
過去我以為馮科不讓我去青島,是擔心我父母阻撓,卻沒想到根本就是我自作多情。在我糾結著要不要跟他去青島發展的時候,他早就跟前女友死灰復燃了。
那我算什么呢?是他在大學里調節心情的工具人?我不甘心,必須得讓他給我一個交代。
等聚餐結束后,他送我回宿舍,在路上我跟他攤牌了。我以為他會解釋,沒想到他絲毫羞愧之心都沒有,反而大大方方承認了。
“沒錯,我又跟我前女友聯系了。你罵我是渣男,我也認,但跟她分手這幾年來,我一直沒有忘記她。這次回青島,我打算繼續追她,跟她重新開始。”
我跟馮科認識將近三年,談了兩年多的戀愛,但是我絲毫沒有察覺到他心里還住著別的女人。
該罵我太愚蠢呢,還是該夸贊馮科的演技太精湛?
他的這番話直接刷新了我的認知。
我知道他是一個邏輯清晰、沉著冷靜、不會意氣用事的人,但是我沒想到他能冷酷無情到這種地步,就這么輕飄飄幾句話,就把我的初戀否定得一文不值。
“那我呢?”我質問道,“既然你忘不掉她,那你為什么還要跟我談戀愛?我算什么?”
“對不起。你是個好姑娘,以后還會找到更愛你的男人。”
被背叛、否定的痛苦和屈辱,被他這樣輕飄飄一句話就帶過了。
就在今天之前,我還把他當成我最愛的人,但是他把我變成了一個笑話。
談戀愛遇到渣男怎么辦呢?
有人認為要及時止損,趕快抽身退步,不要讓自己越陷越深。
但這不是我一貫的行事風格。憑什么渣男渣女在傷害了別人之后,還能繼續過著幸福的生活?他們讓我不痛快,我也不會讓他們好過。我要報仇!
就在我制定我的“復仇計劃”時,機會自己送上門了。
知道高盈在哪家公司工作后,我一直關注著他們公司的招聘啟事,過了一個多月,他們公司竟然發布了招聘經理助理的消息。
我給他們投了簡歷,等到了面試當天,才發現更大的驚喜,招聘助理的人竟然是高盈本人。
我跟綠我的渣女這么快、這么容易就見面了。
既然連上天都給我機會,那我還客氣什么?
我故意用天真單純、不諳世事的口氣說:“可是我男朋友說,等我們結婚了,賺錢養家的任務就交給他了,我不用做太辛苦的活,找份工作能打發時間就行了。將來我的重點,還是要放到家庭中去的。”
我這戀愛腦的愚蠢果然引起了高盈的反感。
她輕輕嘆了口氣說:“雖然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生活的權利,但我還是想給你一個小忠告,哪怕你男朋友再愛你,你最好還是能有依靠自己的能力。”
“我好像不太行。”我故作失落地垂下眼睛,醞釀了幾秒鐘情緒。
隨后抬起眼睛,崇拜地看著她:“但是我覺得您好像很厲害的樣子!如果能在您身邊學習學習,說不定以后我也能變成像您這樣的女強人!”
“我哪有你說得這么厲害啊。”高盈被我逗笑了,態度也親和了許多。
剛開始,她對我有一個含金量很高的學歷,卻來應聘這種助理的職位,疑慮重重,但憑借剛才我這一番表演,已經顛覆了她對我的印象。
哪怕我本科讀的是重點大學,也不過是一個沒有野心的傻白甜。
“那我是通過面試了,是嗎?”我又裝作天真的樣子問。
“呃——”她一頓,反問我,“你還有別的什么要求嗎?”
“其實還是有的,我覺得三千塊錢一個月有點低,能不能再稍微漲點呢?”我小心翼翼地說。
“那就看你表現啦,三個月試用期,如果試用期你的表現不錯,轉正后,我再給你漲五百塊錢。”
“謝謝領導!我會努力表現噠!”我握緊雙拳,信心滿滿地向她宣誓。
就這樣,我被高盈錄用,成了情敵的助理。
2
三個月的試用期很快過去,我在高盈面前一直維持著傻白甜的人設,時不時給她來點彩虹屁,把她吹得飄飄然。
她真的以為我是個不知社會險惡、人間疾苦,從小被保護得很好的溫室里的花朵,平時倒是也很照顧我。
我也基本上摸清楚了高盈的情況。她比馮科大了四歲,馮科還在讀本科的時候,她已經在上海工作了。
馮科的家里人一直不同意馮科找個年齡比自己大這么多的女人,尤其是后來他又考上研究生,他們家里人就更看不上高盈的學歷了。
在家里人的干涉下,馮科最終還是跟高盈分手了。
這么看來,高盈跟我一樣,也是這段感情的“受害者”。可既然她都被馮科甩了,為什么還會跟他藕斷絲連、綠了我呢?
我隱瞞身份,來高盈公司應聘,一來是想見見這個綠我的女人是何方神圣,二來,我絕對不能讓馮科跟她破鏡重圓,倒不是因為我還喜歡馮科,只是因為不甘心。憑什么馮科出軌了,還能無縫連接上幸福生活?那我就白白被他傷害了嗎?
我“臥底”在高盈身邊,追尋真相,等待復仇時機,卻沒想到高盈的公司先出事了。
高盈以前在上海從事廣告傳媒行業,負責媒介采購,工作了五六年之后,已經成了采購部門的二把手,積累了一定的人脈和資源。
但她也有自己的煩惱,這幾年,她雖然成了采購部的副經理,但這已經到了她職業上的天花板。
一來,她的頂頭上司是當年跟著大老板一起打江山的元老,在公司工作多年,高盈沒有取代上司的機會,不能升職,工資漲幅就很受限制。
二來,她也面臨著是留在上海,還是回老家的選擇。留在上海,買房是買不起房的,跳槽也不會找到比這更好的工作了。
雖然說,上海能提供更多的工作機會,但對高盈來說,這發展空間已經很有限了。
那回老家呢?回到那個十八線的小縣城,去考公務員或者當老師,做著父母認為的“鐵飯碗”工作,過著一眼就能望到頭的人生?
這也不是她想要的生活。
權衡斟酌再三,她選擇來青島創業。
她兩個朋友,畢業后就來青島了,也都投身了廣告媒體業,憑借自己的努力,再加上作為本地人的人脈優勢,發展得也都很不錯。
這幾年高盈因為做戶外媒體采購,她對各個城市的戶外媒體都有大致的了解。青島的戶外媒體公司,一直都是小而零散,各自為戰,對高盈來說,是個機會。
尤其是最近幾年,青島推出了“特色青島”的城市樓體燈光秀,這里面也有商機。
高盈經手過一個國內知名手機發布會當天的戶外樓體LED燈投放,投放一小時,高盈對客戶的報價是20萬,而采購成本價只有12萬,一個小時凈賺8萬。
他們三個人合資開了個廣告傳媒公司,開始創業。干得風生水起,幾年下來,在青島媒體行業也算小有名氣。
然而就在我入職的那段時間,公司竟然出了問題。
當然不是我干的,我一個剛剛大學畢業的傻白甜也沒那么大本事。
最近幾年,市場上突然出現了一家B公司,因為順應市場需求,蓬勃興起,獲得了資本市場的青睞,一時間風頭無兩。
因為不差錢,B公司瘋狂擴張,同時為了提升知名度,大量投放廣告,據說品牌宣傳預算達到幾千萬。
北京一家做戶外廣告的公司啟智傳媒,競標拿到了B公司全國戶外廣告的投放資格。
但他們在青島找到的資源有限,干脆跟高盈的廣告公司深藍傳媒合作,把青島的業務外包給了我們公司來做。
接到訂單,高盈他們就風風火火忙碌起來。
當時跟啟智傳媒簽訂的廣告發布合同規定,由我們公司深藍傳媒預先墊付媒介采購費用,等啟智傳媒收到B公司的貨款后,再跟我們公司結算。
高盈為了催債,去北京出差,約對方的采購經理吃飯送禮,商討貨款問題。
采購經理表示,他們也還沒收到B公司的貨款。
沒過多久,媒體爆出B公司涉嫌非法集資,資金鏈斷裂,老板跑路了。
這下,錢要回來的可能性更小了。
但是我們公司已經真金白銀地花出去了五六十萬給B公司發布廣告,跟媒體主的尾款還沒結清。
高盈認為我們合同是跟啟智傳媒簽的,啟智傳媒應該對這筆債務負責。為此她一次次往北京跑,去見啟智傳媒的負責人,向他們討要貨款。
但啟智傳媒負責人認為他們也是受害者,不愿意付錢。兩方僵持不下。
公司因為虧了這一筆錢,資金緊張,同事們都擔心公司會倒閉,接二連三地辭職、跳槽,整個公司人心惶惶。我也開始考慮要不要辭職。
高盈又一次去北京要賬無果,一回公司,公司的另外兩個合伙人就進了她的辦公室開起了臨時會議。我的座位就在高盈辦公室外面,他們在里面的爭吵,全都落到了我的耳朵里。
“當初我們就不應該接這個單子!”一個老板——王總說道,“我當時就覺得不靠譜!”
“單子都已經接了,你現在說這話還有意思嗎?馬后炮!”另一個老板——李總反擊道。
“現在最要緊的是想想辦法,看怎么補上這個虧空吧!還有,今天又有幾個人來公司要賬,要是不還錢,以后沒法在這個圈子里混了。高盈,你去北京,啟智傳媒那邊怎么說啊?”
“他們虧得更慘。B公司所有戶外廣告都是他們做的,現在B公司跑路,他們虧了五六百萬。”高盈回答道。
“他們說,反正死豬不怕開水燙了,他們也沒錢還債,讓我們看著辦。”
“我們能怎么辦?”王總不耐煩地說,“又不能去殺人放火。”
“我已經見過律師了,實在不行,就打官司吧。但就算是打官司,一時半會兒,錢也要不回來。”
“我想著,咱們先把欠媒體公司的錢還上,以后還在這個圈子里混,要是沒了信譽,就沒人愿意跟我們合作了,”高盈說,又問李總,“咱們還欠著多少錢?”
“二十多萬吧!”李總回答道。
“我沒錢!”王總不耐煩地打斷了李總的話,“出來單干,好不容易賺了點錢,結果全都虧這一單上了!就算再接到單子,我們也沒有錢去采購媒體了,干什么干?干脆散伙算了!”
“你說什么呢?”李總聽不下去了,呵斥道,“你還嫌公司不夠亂,是吧?”
“怕我動搖軍心?就算我不說,你們心里難道沒點數嗎?自從出事以來,走了多少人了?”王總說到這里,“哐當”一聲推開門,指著大廳說,“你看看,咱們公司還有幾個人?”
“這二十萬,我用自己的錢來還,”高盈的聲音不算大,卻成功制止了王總的暴怒,“這次是我風險控制意識不夠,才給公司帶來了不小的損失,責任我來承擔。”
“你怎么承擔?補上這六十萬的虧空?”王總咄咄逼人,不依不饒。
“王祥,你有完沒完!”李總厲聲制止道。
“高盈,你要是不把虧空的損失解決,這事就沒完!”王總說完,摔門而去,留下大廳里幾個同事面面相覷。李總沒過一會兒,也離開了高盈的辦公室。
下班時間到了,同事們三三兩兩走了,整個公司里,只剩下我和高盈。
我的抽屜里放著一封離職申請書,我在糾結,要不要離職。
本來我是來找高盈復仇的,但跟公司面臨的危機相比,我所謂的“復仇”簡直就跟小孩過家家一樣可笑。
而且我能感覺到,這種感情糾紛,在高盈那里,跟公司的生死存亡比起來,簡直不值一提,倒顯得我的心胸狹隘,視野有限。我為此感到羞愧。
3
“不是下班了嗎?你怎么還沒走?”高盈不知道什么時候,出現在我工位前。
本來我是想找她辭職的,但話到嘴邊卻變成:“盈姐,你餓嗎?我請你吃飯吧?”
高盈笑笑,問我:“怎么突然想請我吃飯?”
“就是看你心情不好,想要安慰你一下。我心情不好的時候,吃點好吃的,立刻就會心情愉快了,要不然你也試試?”我建議道。
“那你心情不好,通常吃什么好吃的?”她又問我。
“烤肉?或者火鍋?”
“那就吃火鍋吧。”
離我們公司不遠處的商場就有好幾家火鍋店,我收拾好包,關上燈,跟高盈一起去吃火鍋。
我一口氣點了十幾種食材,高盈震驚地看著我,問:“點這么多,我們能吃得完嗎?”
“可以的,我來吃過好幾次了。”我一邊張羅涮菜,一邊給她介紹每種食材的吃法。
“這家火鍋店的秘制牛肉特別嫩,每次來吃,我都會點。寬粉要先放,煮爛一點才好吃。你吃鴨血嗎?鴨血也好吃,超級嫩滑。毛肚也是必點的,Q彈……
“對了,還有他們家提供的銀耳雪梨蓮子湯,又甜又糯,銀耳都煮化了,從你舌頭上劃過的口感——”
我越說越饞,響亮地咽了口口水,把高盈逗樂了。
“珊珊,我真羨慕你。”她說。
“牛肉可以吃了,再煮就老了,”我用筷子撈起牛肉,放到蘸料碗里一蘸,忙不迭送到嘴邊,吞了一塊嫩牛肉,才問,“羨慕什么?他們家的嫩牛肉是不是很贊?”
她也學著我的樣子,撈了一塊牛肉吃了,開口回答道:“果然很嫩!好吃,好吃。”
“羨慕什么?”我撈了塊牛肉繼續問。
“你男朋友對你很好吧?”
我沒想到她會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問起馮科,一驚之下,吃到嘴里的牛肉嗆到了,牛肉上的辣醬嗆到喉嚨里,整個喉嚨像著了火一樣,又辣又疼。
我用餐巾紙捂住嘴,把頭埋到桌子底下,一陣狂咳,眼淚都咳出來了。
“怎么嗆到了?沒事吧?”高盈遞過一杯酸梅汁,關切地問道。
我咳了一會兒,情緒已經調整好了,這才重新回到桌子上,擺擺手說:“沒事,吃太急,嗆到了。”
“你慢點吃。又沒人跟你搶。”高盈寵溺地笑道,這個話題就這樣混過去了。
我看她心情不錯了,就問起她公司的情況:“現在北京那邊怎么說啊,貨款還能追回來嗎?”
“只怕很難,就算我們打官司贏了,錢能不能要回來也很難說。”高盈自責道。
“都是我太冒進了,只想著如果這次跟啟智傳媒合作好了,以后這就是我們公司的大客戶了,只要他們拿到戶外投放的單子,需要在青島投放,就會交給我們來做,沒想到竟然出現了這么大的失誤。”
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,只能用撈勺撈了幾個蝦球給她:“盈姐,你嘗嘗他們家的蝦滑,我也挺喜歡吃的。寬粉還得再煮一會兒。”
“我面試你那會兒,你說不想找太辛苦的工作,以后讓你男朋友養你,當時我覺得這樣不靠譜,女孩子,不管怎么說,總得有自己賺錢養活自己的能力。
“現在看來,你沒有那么大的野心,跟男朋友過著平平淡淡的生活,未嘗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。而我,雖然能養得起自己,卻未必能有你這樣滿足快樂。”高盈苦笑著說。
看來高盈這次是真的被打擊到了,竟然說出這種頹敗喪氣的話來。
我說的讓男朋友養的話,全都是瞎編的,用來打消她的疑慮,卻沒想到到頭來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。
雖然我因為馮科出軌她的事,對她還是心有芥蒂,但不知怎么回事,看到她現在這么頹廢的樣子,我又有些不忍心。
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套她的話。
“如果你不想這么辛苦,那就找個男朋友嘛,”我貌似無意地說,“不是有個男生追你嗎?”
“哪個男生?”她一頭霧水。
“就是那個叫什么馮科的呀,我聽同事們八卦的時候說的。”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自然。
“他?”高盈嗤笑了一聲,“我們不可能的。”
“為什么呀?”我追問。
“你這么關心我的感情生活啊。”她目光炯炯地盯著我。
“我就是好奇,想吃瓜嘛。”我端起酸梅湯喝了一口,向她撒嬌,央求她不要再追問了。
我也是無意間發現,撒嬌對她來說,是特別好使的一招,她果然就不再追問了。
“我們以前談過戀愛,后來分手了。”高盈給我解釋,“分手很多年了,他早已經退出了我的生活,不會再有交集。”
“我也覺得他配不上你。”這一句是真心話。
這頓火鍋,我跟高盈吃得很盡興,從七點多鐘,吃到九點半,我始終沒好意思跟她說辭職的事。然而吃過火鍋后,我們的關系似乎更近了一層。
本來虧了這五六十萬,雖然導致公司資金周轉緊張,卻也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。
但合伙人之一的王總上次跟高盈大吵一架后,要退出公司,并且要求拿走當初入股的錢,這對本來周轉就緊張的公司來說,簡直就是雪上加霜。
高盈和李總輪番勸說,但王總鐵了心要走,他連退路都找好了,到另一家媒體公司當采購經理去了。
他一走,原本站在高盈這邊的李總也有點動搖了,雖然沒有說要走,但來公司也沒那么勤了。
我本來是打算辭職的,但公司里已經有很多同事辭職了,他們的活有不少都壓到了我頭上,幸好公司的業務差不多都到尾聲了,我一個人也能應付得來。
大家心照不宣,我們在這家公司待不了太久了。
高盈大概也察覺到了我的心思,有一天我們倆又出去吃飯,她對我說:“這段時間,公司也不算忙,你可以看著點招聘,遇到合適的,可以過去面試看看。”
我的小心思被她戳破,我倒有點不好意思了:“我沒說要辭職啊。”
“沒關系,這是我允許的。”
“盈姐,我們公司,真的沒什么辦法了嗎?”我問。
“王祥這一走,基本上就無力回天了。”
雖然高盈強打精神,但我能看出她的絕望和疲憊。
心中一軟,伸過手去,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,違心地說:“沒關系的,我本來就靠男朋友養著,又不圖賺大錢,等公司真的倒閉了,我再去找工作,也來得及。反正我不缺錢。”
然而,就在高盈都無力回天時,事情似乎又出現了轉機。
4
高盈聯絡了當年在上海工作時的那家傳媒公司的老板,向他求助。上海那邊不打算投資,只想收購,但壓價壓得很厲害,高盈去上海出差洽談收購事宜,不知道為什么竟然帶上了我。
合作談成后,高盈帶著我到處去逛。她在上海工作時,住在青浦區,她帶我舊地重游。
“公司收購的事情,談得怎么樣了?”我問她。
“談得差不多了,接下來就是法人變更,走程序了。”她回答道。
“那債務問題呢?”
“他們會負責。我們根據當初入股的錢的占比分錢,我拿到了一百五十萬,加干股若干,任公司的總經理,負責公司日常。”她投資失敗差點害公司破產,用一招挽回虧損,還賺150萬
一百五十萬,對我來說,已經很多了,但對高盈來說,可能的確是賤賣了。
但比起讓公司破產,現在至少公司還能繼續運行下去,不是嗎?
但我看她臉上并沒有喜悅的神色,便問她:“你對這個結果不滿意嗎?”
一月的上海,雖然有太陽,但天空是灰白的,陽光也不溫暖,陰沉沉的,像發了霉。大街上的行道樹落光了葉子,顯出光禿禿的樹椏。
沒有了綠葉遮蓋,兩旁的樓房,在陽光下,看上去那么陳舊破敗,像個年過七旬的老者身上披的舊棉襖。
大街上好幾處在修路,路面顯得擁擠不堪,完全沒有我想象中的大都市那樣繁華時髦。這是我對上海最深的印象,跟別人對上海的印象是兩個樣。
“我來上海,第一天就去了外灘,隔著黃浦江看東方明珠,那種感覺,好像只要我肯努力,就能在這個城市扎根、立足一樣。”高盈說。
“那時候我并不知道,雖然上海繁華,但繁華背后,依然有很多地方破破爛爛,跟十八線小縣城一樣。
“我剛到上海,租不起房子,只能蝸居在房東改造的鴿子間里。我以為我的人生是繁華的外灘,是美麗的東方明珠,其實就是這么一條小破街。”
“我在上海拼搏,努力了這么久,事業上好不容易有了一點起色,一夜回到革命前了,”高盈苦笑道,“賣掉公司,我又要替人打工了。”
“那不賣公司,不行嗎?”我問。
“王祥和李強他們害怕承擔風險,一遇到困難,想的不是如何解決問題,而是怎么止損,”高盈苦笑道,“其實只要能撐過這場難關,錢早晚都能賺回來的,但是他們就是不敢。”
想到王總在公司跟高盈大吵的場景,我默然了。
高盈感慨道:“其實他們這樣做,我也能理解,畢竟前期投入的錢,都是他們的血汗錢。如果公司賺錢還好,一旦虧錢,心慌也正常。”
“是啊,可能在上海虧六七十萬不算什么,但放在小城市里,像我吧,工資只有三千五,只賺不花,十幾年才能賺回來,我也虧不起。”我附和道。
“可是你知道嗎,他們給我開的工資只有一萬。哦,當然了,這只是我的底薪,績效提成是另算的,”高盈苦笑道。“我一個廣告公司的總經理,工資只有一萬塊,還不如我在上海時賺得多。”
“盈姐,我是這么想的,其實傳統廣告行業,本來就已經是一個夕陽產業了,現在網絡上的渠道這么多,廣告形式也多種多樣,戶外廣告就算不是邊緣,但利潤空間已經非常有限了。
“你看看網絡上,那些網紅博主他們的廣告,報價動輒幾十萬、上百萬,那個空間似乎更大一點。”
高盈若有所思地看著我,我繼續說:“雖然公司賣了,你心里很不好過,但事情總有兩面性啊,戶外廣告的空間有限,這或者是你及時止損最好的機會。”
“你說得倒是容易啊,我在傳統廣告行業做了將近十年了,我所有的人脈資源,都跟這個行業有關,離開這個行業,我一無所有,你讓我從哪里開始呢?”高盈輕輕嘆了口氣。
“盈姐,我覺得吧,你把自己這根弦繃得太緊了。事情根本沒有你想得這么糟嘛。最壞的情況,你不是還有一百五十萬嗎?
“我要是有這樣一筆錢,我會立即辭職,天涯海角到處去浪,省著點花,花上十年,還是沒問題的吧。你怎么總是說得你會立即餓死街頭一樣。”
我鄙夷地朝她撇了撇嘴:“你現在還沒想好干什么,也可以先在公司做著你的總經理,一邊干,一邊想嘛!要不然,你就辭職,休息一段時間,重新開始。”
“你要到處去浪,你男朋友怎么辦?”也許我勸她的話起了作用,她臉上的表情舒展了許多。
“有了一百五十萬,誰還想要男朋友啊!”我瀟灑地揮揮手。
高盈被我逗笑了,這時候正好我們走到一家賣湯汁包的店門口,高盈拉著我進去。
“這家店據說是上海正宗老店,不管是本地人還是外地人,都喜歡到這里來吃,他們家做的蟹黃包特別好吃,以前我常來吃。”她的手指纖長柔軟又有力量,跟她這個人一樣。
我被她一牽,心里立即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,脫口說道:“握著你的手,就像握著一把細竹管。”
店里人滿為患,人聲嘈雜,她領著我往里擠,回過頭來,問我:“什么竹管?”
我自悔失言,尷尬地解釋道:“沒什么,是小團圓里的句子。”
沒想到高盈卻明白過來了,摸著我的頭,笑盈盈地應道:“好閨女!”
我瞪她:“你占我便宜!”
她笑道:“是你先把我當成媽媽的呀。”
張愛玲從小跟她媽媽黃逸梵就沒什么肢體接觸,她在《小團圓》里,曾經提到過有一次過馬路,媽媽牽她的手給她的觸動:
“(蕊秋)仿佛覺得有牽她手的必要,一咬牙,方才抓住她的手,抓得太緊了點,九莉沒想到她手指這么瘦,像一把細竹管橫七豎八夾在自己手上,心里也很亂……這是她這次回來唯一的一次形體上的接觸。”
笑歸笑,高盈卻沒有把我的手放開,一直牽著走到店鋪深處,等到我們前面的食客吃完,終于輪到我們。
“我覺得張愛玲是愛她媽媽的,她媽媽也愛她,但是她們倆都不知道如何表達感情,反而把關系弄得疏遠了。”知道高盈讀過張愛玲的《小團圓》,便興致勃勃地跟她繼續聊。
“明天我們可以去張愛玲故居看看。”高盈笑道。
“好啊,好啊。”
我們興致勃勃聊起了張愛玲,我們的很多見解都一樣。但是高盈比我知道得還多,她又給我補充了很多背景知識,填補了很多空白。我們越聊越開心。
蟹黃包上來了,我住了口,開始積極干飯。
迫不及待用筷子夾起一個放到碟子里,輕輕咬開一個小口,往里面加點辣椒和醋,再去吸吮湯汁,又鮮又香,好吃得簡直想讓人吞掉舌頭。
“任珊珊,有時候,我覺得很奇怪。”她意味深長地看著我。
“咱們剛認識那會兒吧,我覺得你是個傻白甜,單純無知,但是接觸了這大半年,我發現,好像并不是這樣。
“比如你剛才寬慰我的那番話,一個單純到什么都不知道的姑娘,大概,也許,說不出來?你真是因為想找份輕松工作才來公司的?”
我正狼吞虎咽吃包子,被她一驚,又嗆到了。
“慢點吃!不夠再點,沒人跟你搶。”高盈幫我拍背順氣,我咳了好幾分鐘,才緩過來。
“我是單純,那并不意味著我傻。我怎么就不能有自己的見解了?我寬慰你,還有錯了?”我擔心她戳穿我的身份,干脆反客為主,質問她。
“沒錯,沒錯,我謝謝你。”高盈笑道。
但我總覺得她的笑容有別的意思,讓我心里毛毛的。
5
不知道是不是我安慰高盈的話她聽了進去,從上海回來她整個人都放松了不少,對賣掉公司也沒有之前那樣耿耿于懷、愁眉不展了。
已經到了年底,公司里也沒什么活了,高盈干脆給員工們提早放了年假。
憑空多出來將近一個月的年假,我還沒想好要干什么,高盈先來邀請我出去旅游了,去青島附近的度假村泡溫泉。
本來我不想去的,但我還沒泡過溫泉,況且又不用我自己花錢,就同意了。
我真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馮科,事后想想,度假村在青島很有名,不少本地人假期都喜歡過來,能在這里遇見馮科,也不是不可能。
倒是馮科看到我跟高盈親昵地牽著手,嚇了一跳:“珊珊,你怎么會跟高盈在一起?”
高盈詫異地看著我:“你認識她?”
“認識啊,她是我前女友,”馮科回答,又把頭轉向我,“珊珊,你不是回安徽老家了嗎?怎么會來青島?還跟高盈在一起?”
自從看到馮科,也許是知道謊言被拆穿,無論如何都圓不了,我的大腦干脆罷工了。
有那么幾秒,我愣愣地站在高盈、馮科和他們各自的朋友之間,有種說不出的羞恥和難堪。
然而耳朵在此刻卻變得特別敏感,我聽到人群中的竊竊私語:
“啥?這小姑娘是馮科的前女友?”
“她前女友不是高盈嗎?”
“重點是,高盈怎么會跟這個小姑娘在一起?”
“高盈知道這個小姑娘跟馮科談過戀愛嗎?”
“不知道吧?”
“肯定不知道啊。你前任的女朋友來找你,你會跟她做朋友?”
“哎,這小姑娘年紀小小的,沒想到這么有心機。”
……
馮科更是激動,把我扯到他跟前,質問道:“你是怎么找到高盈的?你想對高盈做什么?”
我喜歡了三年的人,我的初戀,在畢業后毫不留情地拋棄我,再次見面,又毫不留情地厲聲質問我。他對我,果然沒有感情的。
又或者從一開始,我就不應該來找高盈,我所謂的“報復”不過是自取其辱。
“你出軌,為了她甩了我,我找她能做什么?當然是報復啊。”就算是贏不了,我也不想輸得一敗涂地,至少氣勢上不能輸。
“我現在的身份可是高盈的助理,每天在她水杯里下點毒、放點激素什么的,這不是很方便的事嗎?”
我為了逞口舌之快,隨口編的瞎話卻讓馮科當真了,他死死鉗住我的手,急切地問:“高盈,你沒事吧?身體有沒有不舒服?”
“咋了?我這要是不舒服,你還要替我打120?”高盈走上前來,撥開馮科,“撒手。”
“不能放!她逃了怎么辦?”馮科拉著我的架勢,像是捉住了犯罪嫌疑人。
“她為什么要逃啊?”高盈笑道,“她是我帶來的。”
“她是我前女友!”馮科著急地說。
“我知道啊。”高盈點點頭。
“你怎么知道?”馮科又問。
高盈仰起頭,用下巴點著我:“她跟我說的。”
“你知道她是我前女友,還讓她接近你?”
“是誰規定的,我不能跟你的前女友做朋友?”高盈反問他,“我覺得跟她在一起,比跟你在一起舒服多了。你還有事嗎?沒事就放手吧,快到飯點了,我們也都餓了。”
馮科大概也沒料到高盈會維護我,一時間倒不知道該說什么了,任憑高盈拉著我朝餐廳走。
但被馮科當眾拆穿身份,讓高盈知道了我接近她有目的,這讓我感到羞慚、沒臉再見她。
我甩開她的手,跑回房間去收拾行李,準備立刻返回市區,不,是離開青島,回家去。
等到了房間,我才想起來,房卡在高盈手里。
“你沒帶房卡。”高盈追了上來,站在走廊上說。
我面對房門站著,仿佛面壁,沒有說話。
高盈嘆了口氣,走過來,替我刷卡開了門。
我走進房間,睡衣和浴巾還放在床上,洗漱用品也都擺在梳妝臺,我拿起旅行包開始收拾東西。
“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?”高盈倚在洗手間門口,看我收拾。
“我沒什么好說的。”我冷冷地解釋,一開口,卻發現聲音里帶著哭腔。
我知道高盈是真心對我好,但是我卻欺騙了她,從一開始接近她,我就有目的,這根本無法解釋,我只覺得羞恥。
“行了,洗把臉,下去吃飯吧。他們這兒的海鮮特別好吃,聽說三文魚都是空運過來的,美味得不得了!”高盈笑道。
我聽到好吃的,就會忍不住流口水,這幾乎成了一種生理反應了。
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,聲音響亮到連高盈都聽到了,我更加羞恥了,幾乎想原地死亡,卻沒想到從鏡子里看到了高盈的笑臉。
“我不吃!我要回去!”我違背良心和本能說。
“那如果我告訴你,我其實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,你心情會不會好一點?”高盈試探性地問我。
“什么意思?”我身子一僵,感覺自己要當場石化了。
“其實呀,我早就懷疑你了。你第一次來公司,我就覺得你看著眼熟,但是不確定在哪里見過,一直到那次你請我吃火鍋,提到了馮科,我才想起來在哪里見過你。”
“哪里?”
“馮科以前在朋友圈里發過你的照片啊,大概是你們剛談戀愛那會兒吧,我看過你照片。
“本來也沒想起來,但是吃火鍋那天,你提到了他,我突然就全都明白了,你就是馮科的女朋友。你來公司應聘,也是為了接近我,對不對?”
怪不得在上海吃蟹黃包,她試探我,我覺得怪怪的,原來她早就知道我的目的了。
我的把戲,被她當面拆穿,我就更想原地去世了。
但我還是嘴硬地問她:“既然你知道我是馮科的前女友,那你就該明白,我為什么會來找你。”
高盈笑道:“這個,我還真不知道。我倒是挺好奇的,為什么呢?”
“我跟馮科是今年六月份才分手的,但今年年初,你是不是跟他開過房?”反正過了今天,我跟高盈也不會再有什么交集,沒必要再給她留臉面。
“啥?”高盈沒明白我的話,皺著眉頭,想了半晌突然笑起來,“你說我給他發酒店的地址是吧?”
她無奈地解釋道:“既然你知道我給他發了酒店地址,應該也知道我給他打過電話吧?”
“我約他在酒店見面,不是跟他開房,是請他吃飯。他家里有個親戚,手里有我們需要的媒介資源,我想跟他合作。這樣解釋,你可信了?”
“我是不信的。”我傲嬌地回答。
“那你是不信我呢,還是不信馮科?”她反問我。
“那你們倆為什么分手?”我不依不饒。
“八百年前的事了,還要被你拉出來鞭尸。”高盈無奈地看著我。
“我們分手也沒什么太大的矛盾,就是不夠愛吧。我認識他的時候,他還是個學生,我已經工作了,更何況,我比他大了四歲,會一直有年齡危機在,恨不得等他畢業,立刻跟他結婚。
“但是他告訴我他要考研。你想啊,等他研究生畢業,我還得等三年,有太多變數了。這戀愛談得很不快樂,也許他也感受到了窒息吧,所以他考上研究生之后,立刻就離開了我。”
“那他現在已經工作了,在國企單位里,你們也沒什么矛盾了,他追你,你為什么不答應呢?”
“當他考上研究生,立刻就來跟我分手,迫不及待逃離我那一刻,我對他就已經死心了。”說起往事,高盈難得出現認真的表情。
那時候她應該是全心全意愛著馮科的吧,就像曾經的我,只可惜,馮科感受不到她的深情,把她當成包袱甩掉了,就像現在甩掉我。
“馮科根本就配不上你!”我脫口說道。
“巧了,我也覺得他配不上我。”高盈又笑起來。
“跟馮科分手,我被人追過,也追過別人,相親也十幾次了,但是我發現,真的是越來越難找到愛情。
“可就算找不到又怎么樣呢?如果我想脫單,早就脫了,之所以單著,就是不想將就。現在更不可能為了結婚而結婚了,與其有段痛苦的婚姻,不如單身瀟灑快活。”
“而且你現在的重點不是結婚,你知道嗎?你的工作并不順利,你得想辦法解決你的職業危機!”我提醒她。
“知道啦,”她從善如流地回答道,“話說,你真的不要吃三文魚嗎?他們每天限量供應,今天賣光了,你可就吃不到了!”
“你就知道用美食來誘惑我!”我恨恨地瞪她。
她笑得更開心了:“管用就行啊!”
6
身份的秘密拆穿之后,我跟高盈的關系更融洽了,而且是沒有隔閡的融洽。
我原來的房子到期后,要重新找房子,但青島市區的房租不便宜,一個單間月租一千起步,我三千五的工資,負擔有些吃力。
李村、城陽的房租倒是便宜點,但離上班的地方太遠,通勤不方便。
高盈讓我干脆搬去跟她一起居住,象征性地收我一點房租。本來我還在猶豫,得知她家里養了貓之后,我隔三差五跑到她家里擼貓,就順其自然地住在了一起。
公司同事知道我們住在一起后,流出了好幾個版本的傳言。
有版本說,我是高盈的親戚;有版本說,我跟高盈是同父異母的姐妹;更離譜的版本說,我跟高盈是百合,我被她包養了。
公司里有幾個嗑CP的妹子,看到我跟高盈在一起,眼睛都是發光的,大概在心里YY著我跟高盈的同居生活。
在這里不得不說,作為雙子座的女生,高盈實在太有魅力了!
她身體里像住了兩個人。在工作上,她嚴肅認真,有能力、有野心,氣場強大;生活中,又像變了一個人,溫柔、活潑、歡快、灑脫,還聰明得不得了。
我們的審美品味很像,閑暇時間,一起讀書、看電影、出門旅行。有時候我給她一個眼神,她能秒懂我的意思。
跟她相處時間越久,我就越喜歡她,越覺得我認識的男生,沒有一個人配得上她。
有時候,我甚至遺憾地想:為什么高盈不是男生呢?她真的符合我對男朋友的一切幻想。
“盈盈姐,你真的是特別理想的情人,如果你是男人,我就要把你追到手,死皮賴臉也要追到,不擇手段也要追到。”我感慨道。
“你倒說說,你要怎么不擇手段?”高盈調侃我,“把我灌醉了,推倒嗎?”
她態度這么坦然,我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了,羞得滿臉通紅,轉移了話題。
我來青島工作后,爸媽不同意,一直催我回家。我不知道該怎么辦,就問高盈,想聽聽她的意見。
“我覺得,如果有機會,你還是讀研吧。”高盈建議我。
“為什么呢?”
“你來公司應聘時,我就跟你說過了,在我們公司發展空間有限,去做業務吧,你也不適合。更何況,你以前也說過,傳統媒體已經沒什么發展前景了,我也在考慮轉型,你也不用在這里待了。”
高盈建議我:“你就算跳槽去別的公司,青島雖大,想要找到一份有前景、又賺錢的工作,并不容易。你不妨考研,之后看看政府科研單位的招聘,我覺得你更適合搞研究。”
我聽了她的建議,一邊工作,一邊考研,考的是山大的研究生。
因為還是本專業,我以前專業課成績也還可以,考上并不是很難的事。
開學之前,我打算先回家住上一段時間,畢竟畢業后,除了過年那幾天,我都沒有回家過。
高盈送我去青島火車站。車開在環灣路上,車窗外就是灰藍的大海,吹進車窗的海風,據說是帶著大海特有的腥氣,但因為吹慣了海風,我已經聞不出來了。
以后,我還能跟高盈這樣坐在車里一起吹海風嗎?
我側頭看著正在開車的高盈,問她:“如果我們都找不到對象,要一個人過一輩子的話,等我們老了,可不可以一起養老?”
“可以啊。”她很爽快地答應道。
“那時候我們一定要養幾只貓——”
“貓臉老太婆的故事你聽過沒有?”她壓低聲音,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,問我。
“沒有哎,說說?”
“據說一個獨居的老太太,養了好多貓,有一天,她去世了,但沒有人發現。等到大家發現的時候,她的半邊臉已經被她養的貓吃掉了——”
“啊啊啊啊啊,你別說啦!”我被她嚇得“啊啊”大叫,捂住了耳朵。
高盈卻哈哈大笑:“騙你的啦,膽子這么小,還要養貓!”
原本離別感傷的情緒,因為她這個惡作劇,沖淡了不少。
“盈盈姐,很高興認識你。”進站前,我給了她一個擁抱。
“我也是。”她回手也抱住了我。
畢業后,我會再回青島嗎?
我不知道,正如當年馮科考上研究生,跟她分手時說的,三年的變數太多了。
也許等我研究生畢業,高盈早就找到了男朋友,結婚生子,進入人生下一個階段了。如果真到了那一天,我就算再來青島,又有什么意義呢?
人與人的緣分,有時候可能就只有短短的一段時間,再提起來,就只剩了惆悵。
此情可待成追憶,只是當時已惘然。
可就像離別時我對高盈說的那句話,能夠認識她,人生的旅程就已經足夠奇妙。
想必她也一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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