錢夢龍:一個“不合格教師”的人生軌跡

日期:2023-05-17 12:00:22 作者:fuli 瀏覽: 查看評論 加入收藏


他姓武,在我小學五六年級時,教我班國語(語文)兼級任老師(班主任)。我現在雖然已經想不起他上課時許多生動的細節,但可以肯定地說,他絕對是一位優秀的語文老師。

他之所以讓我銘記終生,倒不完全因為他的課上得好,而是他教我做的一件事,整個兒地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。

03

變 化

一天放晚學后,他把我留下,說是要教我“四角號碼查字法”,看我能不能學會,來驗證我是不是像人們所說的“聰明面孔笨肚腸”。

經過他的指點,我居然很快就學會了這種查字法!他很高興,于是交給了我一個任務:自備一本《四角號碼小字典》,在教新課之前先把課文中生字新詞的音義查出來,抄在黑板上供同學們學習。

這件事對于我——一個長期被自卑感壓得抬不起頭的孩子來說,簡直是一項無上光榮的神圣使命!

一個學期下來,我不僅學會了熟練地使用工具書,而且養成了課前自學的興趣和習慣,也不再逃學了,學習成績有了明顯的提高。

到小學畢業的時候,武老師在我的成績報告單上竟寫下了“該生天資聰穎”這樣的評語,他也許沒有想到,這句評語對一個長期被自卑感困擾著的“差生”有多么重要!

尤其值得一提的是,在逐漸萌發的求知欲的驅動下,我開始了讀書自學的“興趣之旅”。

04

喜 好

確實,我讀書全憑興趣,既無計劃,也談不上下過什么苦功。

進入初中以后,先是對古典詩詞發生了興趣,當時買到了一本《唐詩三百首》和《白香詞譜》的合編本,于是先從讀唐詩入手,憑著一本《詩韻合璧》,居然無師自通地弄懂了平仄,而且學會了按照平仄規律有板有眼地“吟哦”,一個學期下來,竟把三百多首唐詩全部背了出來,連《長恨歌》《琵琶行》這樣的長詩,也能一背到底,不打“格楞”。

接著又讀《古文觀止》,隨后又擴展到讀一些比較專門的集子,如仇兆鰲的《杜詩詳注》,還做過一些札記。也愛讀一些詩話詞話,如《隨園詩話》《白雨齋詞話》等。傅庚生的《中國文學欣賞舉隅》、俞陛云的《詩境淺說》是我接觸最早的兩本當代人寫的文學啟蒙讀物。魯迅的雜文和小說、林紓用“太史公筆法”翻譯的《巴黎茶花女遺事》 《黑奴吁天錄》等外國小說,都讓我愛不釋手。

05

領 悟

讀唐詩,讀古文,遇到的生字、典故多了,小學時買的那本《四角號碼小字典》已經被厚厚的《辭源》代替。

這部《辭源》現在還在我的書架上,只是已經“老態龍鐘”,原來的封面早就掉了,我為它用牛皮紙糊的第二個封面,也已經殘破;書頁全已發黃,書角書邊由于手指常年的觸摸、翻動,已呈灰黑色。

它早就“退休”,但我在書架上仍給它留出一個應有的位置,像供奉一位長輩似的供奉著它。

因為,它從我讀初中一年級的時候就開始恪盡職守地為我服務,形影相隨幾十年,它給予我的知識和教益,超過了任何一位中學國文教師所能給予的;在我初中畢業后失學的日子里,又是它鼓勵我選擇了自學——在這所沒有圍墻的大學里,它輔助我獲得了一份不以文憑為標志的“學歷”。

它是我的老師,也是我讀書自學的見證人,書邊上那些灰黑色的指痕,就是它為我開具的“學歷證明”。這些當然都是后話。

06

自 學

書讀得多了,就不免“手癢”,便開始胡亂寫些東西,尤其愛寫舊體詩,在發表欲的驅使下,竟然還自作主張辦了份名為《爝火》的壁報,至今我的“詩稿”中還保留著當年發表于《爝火》的好幾首“少作”,雖然沒有什么詩味,但多少可以看出我那時的精神狀態。

比如,初中二年級時學校組織學生到杭州旅游,我的詩稿里就留下了一首五律《登杭州南高峰北高峰》:“不見摩天嶺,雙峰自足奇。未窮最高處,已覺眾山低。俗境隨塵遠,飛鴻與眼齊。還須凌絕頂,莫待夕陽西!”以登山為喻,表達了一個“少年讀書郎”的志向,和小學讀書時那個“差生錢夢龍”相比,簡直判若兩人。

除了課外讀寫,在課內國文學習上我也“發明”了一種獨得之秘的學習策略,即在老師講新課之前,先立足于自己消化課文,到聽課時(當時的國文老師都是一講到底的)就把自己的理解和老師的講解比較、對照、印證;一般學生都忙于聽和記,我則把聽和記的過程變成了一個饒有興趣的思考過程,既學活了知識,印入也特別深刻,到國文考試時,不必怎么復習,成績也穩居第一。

至于我的閱讀和寫作能力更遠遠高出于一般的初中學生,連不少高中生都是我的《爝火》的忠實讀者。

縱觀我初中階段的學習,尤其在國文學習上,呈現出一種明顯的自學傾向。

也許正因為有初中四年自學的“學歷”墊底(我由于中途轉學, 多讀了一年初二,總共讀了四年初中),畢業后我才能毫不沮喪地面對失學的現實,坦然選擇了一條讀書自學之路。

07

追 求

1951年,一個偶然的機會,竟使我這個才初中畢業的20歲“大孩子”陰差陽錯地成了一名中學美術教師,1952年以后又由于一個偶然的機會成了專職語文教師。

那時的我,對語文教學可謂一竅不通,語文知識的準備也遠遠不夠。但我仗著自以為還有點國文“底子”,盡管身無“金鋼鉆”,卻滿懷信心地攬下了這樁“瓷器活”。我想,讀書自學既然能使我學好國文,肯定也能幫助我的學生學好語文。

于是,“怎樣教會學生讀書自學”成了我的語文教學的“主攻方向”。這實在是一次因為無知所以無畏的選擇,絕不是因為有什么“超前意識”,只是憑我獨特的“學歷”,覺得語文只有這樣教才不致誤人子弟。

為了指導學生自己閱讀課文,我備課首先考慮的不是怎樣“講”文章,而是自己怎樣“讀”文章。每教一篇課文之前,我總要反反復復地讀,或朗誦,或默思,或圈點,或批注,直到確實“品”出了味兒,才決定教什么和怎樣教。

所謂“教”,也不是把自己已經認識了的東西全盤端給學生,而是著重介紹自己讀文章的思路、方法和心得,然后鼓勵學生自己到閱讀中去理解、品味。我發現,任何一篇文章,只有自己讀出了感覺,才能把學生讀文章的熱情也“鼓”起來。

有時候自己在閱讀中遇到了難點,估計學生也會在這些地方發生困難,就設計幾個問題,讓學生多想想;有時候講一點自己閱讀的“訣竅”,比如面對一篇文章從何入手、如何深入等等;自己愛朗讀,有些文章讀起來聲情并茂,就指導學生在朗讀中體會聲情之美;自己讀文章習慣于圈圈點點,讀過的書頁上朱墨紛呈,就要求學生凡讀過的文章也必須留下閱讀的痕跡;自己課外好舞文弄墨,還雜七雜八地看些書,學生在我的“言傳身教”下,也喜歡寫寫東西,翻翻課外讀物。

總之,用傳統的教學觀念看,我的課上得有些隨便,既沒有環環相扣的嚴謹結構,也不追求“鴉雀無聲”的課堂紀律。但學生學得倒也不覺得乏味,教學效果居然差強人意。

1956年我被評為優秀教師,開始執教高中語文,并擔任了學校語文教研組長,這更堅定了我“鼓勵學生讀書自學”的信念。那時自然不會想到,教學起步時認定的這個方向,會成為我語文教學上畢生的追求。

08

歸 宿

比較自覺地提煉自己的教學理念,則是在上世紀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。

經過反思和總結,我開始明確:我的教學既然立足于學生自己的閱讀實踐,那么學生當然就是閱讀的主體;但學生畢竟是不成熟的閱讀者,因此在他們自主閱讀的過程中離不開教師必要的指導。

一方面是學生的閱讀實踐,一方面是教師的指導,師生之間自然形成一個教師“導”、學生“讀”的互動過程,這一互動的過程就是閱讀訓練。

于是,我把這種認識提煉為三句簡明的話——學生為主體,教師為主導,訓練為主線。

但“三主”作為語文教學的基本理念,其價值的體現,還有賴于在操作層面上得到落實和保證。于是我又提出了“三式”——自讀式、教讀式、復讀式。

“三主”與“三式”共同構成一個相對獨立的語文教學體系,我把它命名為“語文導讀法”。1989年出版的《心理學大詞典》把“語文導讀法”作為詞條采錄。著名心理學家朱智賢主編的這本《心理學大詞典》,在第三次全國教育科學規劃會議上被確定為國家級重點科研項目,被它收為詞條,至少說明了學術界對“語文導讀法”的認可。

可以這樣說:“語文導讀法”的提出,是我讀書自學歷程的一個自然的歸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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