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銘雖然是個讀書人,卻并不軟弱,石評梅曾經告訴她的朋友陳家珍,她家原來住在趙城,民國后才返回平定,父親因為耿直,中舉后未能得官,1903年曾到山西大學堂工作,后來到了趙城當了儒學教官。在轟動一時的山西保礦運動中,也有石銘的身影。
1897年,清政府在英國的威脅利誘下,拱手將山西省平定州、盂縣、潞安府、澤州府、平陽府的煤鐵礦開采權出賣給英商福公司。這是個非常不平等的條約,英國從清政府獲得60年的開礦權利,既獲礦權又獲債權,還本付息,更重要的是,當時平定有許多百姓以開辦小煤窯為生,這樣一來等于斷了大家的生活來源,立刻激起了極大的民憤。1905年7月,福公司借陽泉正太鐵路通車之機,派人在鐵路兩旁,勘測礦地,豎立標志,霸占礦產,并要挾清政府查封當地人們開辦的小煤窯。時人記載:“人們倉皇失措,驚懼異常,徒嘆謀生之路絕,捍患之計窮,當時如不疾起直追,挽回危局于萬一,勢必舉數千年固有之寶地,不竭之材源,拱手授人,坐視其壟斷居奇,利權在握。”
從9月開始,山西保礦運動轟轟烈烈地展開。據馮司直《石艾乙巳御英保礦紀聞序》中說:“黃公鑄卿(黃守淵)捭護礦苗抗之,黃公蘭溪(黃世芬)弼之,張公墨卿(張上林)擎力輔爾,眾紳石公(石銘)、李公(李作楷)、池公(池莊)、劉公(劉煥斗)、趙公(趙皋卿)、廉公(廉士升)、張公(張誠)、蔡公(蔡蓉田)、葛公(葛××)、陸公(陸近禮)、周公(周克昌)等仕群起赴說。不日,吾鄉學堂嘩洋士民紛趨抗之,又幸,黃公任甫(黃世林)京都憾廨,遠達滬寧予晉外始悉吾鄉保礦之利弊。越日,全晉趨之噪動,宦賈上下請焉。時天防委倭游泮不假,卿公予余書,謖然篤之,鏨纛於鄉會。午年,適李君(李培仁)護礦蹈海,同鄉護之魂歸。”他們首先倡議在平定成立“保艾公司”(平定在歷史上曾稱石艾),作為保礦運動的常設機關,收回礦權,進行開采。隨后又成立了礦業公會,平定州十七個“都”(舊時一種行政組織,“都”以下才是村),每“都”皆有分會。章程宗旨為“聯群情,保利源”,把舊有煤礦和計劃新開采的“固本公司”等組織起來,以統一行動、堅決自辦、反對出賣,使紳士階層的愛國保礦運動轟轟烈烈開展起來。
消息傳到太原,省城各學界集會抗議,發表“礦存山西存,礦亡山西亡”的宣言。海外留日學生得知消息后,也向山西人民發表公開信,告誡大家“唇亡必然齒寒,爭礦必須團結”。留日山西學生李培仁在激憤之下,寫了兩封絕命書,痛罵清政府盜賣礦權,揭發英商侵略陰謀,隨后憤志蹈海,以身殉礦,更使得人心震蕩。學子們辦的《豫報》《第一晉話報》,國內影響較大的《新聞報》《時報》《大公報》等國內外媒體都對蹈海事件進行了大量的報道。山西同鄉會隨后派王用賓、梁善濟等人護送李培仁靈柩回國,當11月9日靈柩運回太原時,王用賓與山西大學堂學生在文瀛湖北樓召開了規模空前的追悼會。會上宣讀李培仁《絕命書》時,臺上宣讀人和臺下聽眾皆聲淚俱下,平定城也在追悼會之后設起了靈堂,賽魚、蒙村300多人帶上紙炮前往祭奠,一時間,保礦運動的影響力達到頂峰,學生罷課,工商界罷工罷市,堅決要求清政府廢約自辦。這場由愛國紳士階層發起的山西保礦運動,隨后波及全國,震驚海外,最終,經過長達三年的不懈抗爭,1908年1月20日,山西當局與英商福公司在北京簽訂了《贖回開礦制鐵轉運合同》十二條,商定山西交付福公司贖礦款項275萬兩白銀,以前所訂合同盡行作廢。以贖回礦權、國人自辦、成立“山西保晉礦務有限公司”而告結束。
保礦運動標志著剛剛誕生的山西民族資產階級第一次登上政治舞臺,是近代史上中國人民為保護本國資源、維護民族主權的愛國運動最為輝煌的一頁。這些同鄉、前輩以及父親石銘在其中不屈不撓的斗爭和言傳身教,對石評梅的影響,是直接而深遠的。
雖然外部環境糟糕如此,但石評梅的童年,還是相對比較平靜而幸福的。石評梅曾在散文《歸來》里這樣描繪她姑姑寺的家:“四圍山色中,一殘照里。我騎著驢兒歸來了。過了南天門的長山坡,遠遠望見翠綠叢中的一帶紅墻,那就是孔子廟前我的家了……”現在,南天門和長山坡已不見了蹤影,但在當時,南天門是“通京御路”,是山陜一帶的人去北京的必經之途。石評梅從北京回家探親時,就是上黑沙嶺,過頭二道寺,順著南天門的山坡下來到城里的。她從山坡上看到的城里的“一帶紅墻”,就是圣廟(孔子廟)的圍墻。
那時的平定城里有一條直貫東西的五里長街,圣廟就在長街中間的北側。圣廟面對的長街兩頭,各有一座金碧輝煌的木制牌坊。除了皇家,只有圣廟的屋頂可以鋪黃色的琉璃瓦,故而圣廟的大成殿紅墻黃瓦,一派皇家氣象,高大的牌坊在一片黑壓壓的青磚黑瓦的商鋪和民居中,顯得格外醒目。石評梅的家就在圣廟旁邊,平定有些老人們還記得,石評梅騎著當時還很新鮮的小自行車、在圣廟街上瀟灑來去的身影。這條街緊挨著如今的石評梅廣場,已經列入了當地的旅游規劃,正在逐步恢復中。
責任編輯: